不死的火
夜晚,一片漆黑,黃袍山巍峨的雄姿被夜色抹去。散落在林海里的村莊不見一處亮光,
連一聲犬吠的聲音也沒有,朔風穿過千山萬壑,陣陣林濤聲,高高低低傳來。
一個黑影迅速穿過夜色,在山中一處高雅別致豪宅前的樹影里停下來,望著府第門額上八個大紅燈籠照亮的“白府”二字和門前四個木雕般的守護及流動的六個官軍護衛(wèi),兩眼怒火直冒,岳州節(jié)度使曾素來了。
黑影叫劉雄,三十掛零,高高大大,標準的黃袍山人,健壯機敏,渾身有使不完的勁。兩年來,他不知是多少次來到這里了。他熟悉這里的一草一木,一磚一瓦。他特別熱愛兩年前掛在門額上的那塊“張宅”招牌。鄂州柳知府親題的匾額蒼勁有力,在陽光下燈光下熠熠生輝。多少個白晝和黑夜,劉雄和弟兄們一起在宅前的臺階上,陪著張員外指點門前屋后的美景,浸泡著黃袍山人安寧的生活,摩揣著山中美味的山茶油給遠方用戶帶來的甜蜜和笑容……幾乎每天夜晚睡覺前,張員外都會來到門口,看望他和兩個值班的弟兄,總是親切的囑咐一聲“太平黃袍山,你們注意休息。”員外在劉雄們的應聲里進門去了……
如今,張員外身系牢獄兩年多了,想起張員外的慈祥笑容,淚水又一次濕潤了劉雄的眼眶。
劉雄猛地抬起頭來,過去的一切都走遠了嗎?“不!”劉雄望著“白府”咬牙切齒。“你威風不了幾天了!”
黑暗里,劉雄又沿著高大的四周圍墻轉(zhuǎn)了一圈后,消失在夜色深處。
“你都起來兩次了,你到底困不困?”這是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,從一座明三暗六的典型山民家中低低傳出。
“嘿嘿……”坐在昏暗油茶燈影里年近五十的“眼鏡”,發(fā)出一陣愉快的笑聲。”“眼鏡”拿起桌上的燈剔,邊笑邊把油燈撥得锃亮。
“你瘋了,你瘋了,你有什么好瘋的,也讓我瘋一下唦?”兩年來,女人幾乎沒有見過老公這樣高興過,就坐起身子問。
“嘿……”“眼鏡”兀自笑著,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,他根本沒有搭理堂客的話。
“啊啊……,得罪得罪,你困吧,你困吧,我的好瑤妹!”眼鏡回過神來,欠起身子,對著自己的瑤族女人連連點頭。
“好!你瘋完了早點困,明天還要上山做事咧!”女人說完,獨自睡了。
“咚、咚”“兩聲敲窗聲,從后窗傳來。
“誰?”
“我,劉雄,山叔!”
“嘿!我就知道你這崽要來!”
戴眼鏡的山叔趕忙起身開了大門,一股朔風把劉雄卷了進來。
山叔輕手輕腳,把燈端出來,將劉雄引進另一間房里。二人坐定,一語未發(fā),都笑開了。
“你崽這晚來,是送笑的?”山叔問。
“你山叔不是也在笑嗎?”劉雄反問。
“哈……哈……”二人忍不住大笑起來。
“黃巢要來啦!”笑畢,二人的頭湊到一起,不約而同的伸出右手食指,放在嘴邊,瞪大眼睛,小聲而有力地說。
“張員外的冤,要報啦!哈……哈……”又是一陣大笑。
“曾素這個狗官,肯定是逃到這里來了,決不能讓他跑了!”劉雄拉下臉來。
“對,你趕緊和弟兄們聯(lián)系,日夜盯著白府。”
“走,我們?nèi)タ纯磸垎T外的堂客和兒子張瑛!”
“你眼睛……你不去了吧!“劉雄關切地說。
“你這崽不是不曉得,黃袍山里的哪根樹、哪個石頭、哪只鳥不認得我,不給我讓路?”
“是咯,是咯!”
山叔吹了燈,輕輕的掩上大門,兩條黑影,在黃袍山崎嶇而曲折的山道上飛快閃過。
這個山叔姓萬,家境貧寒,讀了幾年私塾,人特別聰明好學,被稱為黃袍山的智多星,在張員外家當管家,因親近同情窮人,積德行善,山民們大大小小都親切地叫他“山叔”。
此時是唐禧宗乾符六年(公元879年)十一月。
張員外的冤屈
張員外叫張子良,世代是黃袍山地區(qū)有名的豪紳。張子良雖富,但從不欺窮,災年厥月,常常施舍窮人,落得不少好口碑,黃袍山河溪縱橫,交通多有不便,尤其是瑤民居住的地方,更是偏遠。張子良鋪橋修路,做了不少好事,山民們十分敬重他。山里的大把小事,山民們不找官府,都找張子良,張子良天理良心也擺的正,處事公平,大家都信服,漢民瑤民都叫他“員外”(意即官府以外做得主的人),這張員外的名字就叫開了,比一些史書中記載的“此叫法始于宋代以后的文字中”要早得多。
黃袍山盛產(chǎn)松杉等優(yōu)質(zhì)木材,盛產(chǎn)有“食油之王”美譽的山茶籽油。這些產(chǎn)品必須到山外找銷路來維持山民們的生計。張子良讀了不少書,自然認得天下。長沙郡、上雋郡、岳州府,張子良都去推銷產(chǎn)品,不少客戶上門了。銷路一通,山民們手里有了銀子,日子過得滋潤,可也有一些邊遠偏僻處的瑤民,消息不通,產(chǎn)品自然銷不出,張子良干脆叫這些瑤民將山茶籽油寄放在他家里,幫助銷售,有時積壓太久,瑤民手頭又緊,張子良干脆墊出銀子給他們,日子一長,張家成了山茶籽油的轉(zhuǎn)賣點。張家進進出出,來來往往的人,好不熱鬧。山民們生活里少不了張員外,一年又一年了。
岳州節(jié)度使曾素有個內(nèi)弟叫白邊財,是個生意人,見山茶籽油在岳州、長沙郡銷得俏火,就看中了這個生意。他親自來到黃袍山,看到山中美景,看到山中富饒的出產(chǎn),幾份歪心頓時生了出來。特別在張子良家住了幾日后,對張宅更是愛得不行。“若是把茶油生意接過來,豈不是……”回到岳州,他將自己的看法告訴了姐夫曾素,并許下三分之一的股份。曾素狡黠地一笑,“過兩天你再來吧”。
第三天,白邊財來了,笑嘻嘻望著姐夫。
“你拿我這封信,去找唐年縣知縣度林。”曾素把一蠟封的公文遞給白邊財。
度林讀了故舊曾素的信,幾份惡意從心邊生出來。他曾兩次巡鄉(xiāng)來到黃袍山,這個張子良除了熱情接待外,竟然一毛不拔,他在山民中威望太高,著實讓人嫉恨。他早就有將其搬掉的念頭,只是沒有下決心。如今,望著白邊財帶來的厚禮和事成之后的許諾,他一口應承下來。
可是,怎樣才能把張子良徹底除掉呢?一時,又沒有好辦法,一連急了兩天。
“老爺有什么難處,還是小的做錯了什么事,惹得老爺不歡心?”師爺滿臉笑著,湊上度林滿是愁容的臉。
“這個……這個……”無緣無故,度林不知怎說了。
“老爺不妨直說。”
“黃袍山的張子良聽說惡跡很多,但山民們都對他好,怎么查得出來?”
“是要他的錢,還是要他的命?”師爺試探著問。
“他有多大罪就辦多大罪。”度林雙目閃著兇光。
“?。?rdquo;師爺頓了頓,捋了捋山羊胡子,若有所思,忽然眼睛一亮。“槐竂寨匪患嚴重,縣里官軍兩次都沒有剿滅,且損失巨大,難道與那個張子良沒有關系嗎?”
“對!對!對!肯定有關,有關,我正百思不得其解,原因就在這里!”度林一拍桌子高興得站了起來。
隨著“咚”的一聲,一杯滿滿的剛倒的熱茶跳了起來,茶杯倒在案桌上,茶水順著桌面直流。師爺忙趕上前去,撩起寬大衣袖,迅速擦起來。
“好,你去安排一下,這個匪患到了根治的時候了。”
兩天后,縣捕快頭領率領一伙如狼似虎的兵丁,來到黃袍山,殺氣騰騰,查封了張子良的家,二話沒說鎖走了張子良。待山民們趕來,兵丁早離開了。張妻無奈,帶著兒子張瑛住到親戚家去了。
一晃兩年過去了,張員外關在縣牢里,沒審也沒放人。山叔們到縣十數(shù)次打探,沒有任何結(jié)果,倒是張家被縣府充公,賣給了白邊財,張宅門楣掛上了“白府”的招牌。“白府”成了曾素、度林的歡聚娛樂之所,每到暑天和油茶出產(chǎn)季節(jié),曾素、度林、白邊財就來到山里小住。白邊財假惺惺幫山民們銷售山茶籽油,但他不及時收購,一拖兩個月,眼看就要過大年了,壓得山民們沒有辦法了,只好將茶油低價賣給白邊財。山民們痛恨至極,敢怒卻不敢言。
一晃兩年過去了,山民們逐漸知道了張員外的冤屈,明白了曾素和知縣的歹毒,體驗了自己所受白邊財?shù)谋P剝,仇恨在胸中燃燒,只要一個火種,就可把整個黃袍山點燃。
岳州歸來話造反
三天過后,又是漆黑的夜,伸手不見五指,已到夜半時分了。
“山叔、山叔!”山叔的后窗上響過兩下敲窗聲后,劉雄的聲音又低低地叫了起來。
“來了,來了!”早在屋里等待的山叔,把劉雄迎進了門,帶到燒好的火塘邊坐下來。
“怎么樣?”山叔忙不迭的問起來。
“哎喲,整個岳州府都翻天啦!”劉雄喝了一口熱烘烘的茶,眉飛色舞地講了起來。
兩天前,他一早就趕到了岳州,滿街上都是黃巢的起義軍,兵士們手里舉得是黃色的旗幟。起義軍攻下了州府,那些平日張牙舞爪的官軍,被起義軍切瓜一樣切下了腦殼,州府里那些平時坐轎的官吏,見起義軍來了,一個個嚇得渾身發(fā)抖,跪在地上一個勁的哀求“饒命”,滿街人都在學說他們的丑態(tài)。我到州府衙看了,衙門的旗桿上,掛的是起義軍的旗,門口站的是起義軍的兵士,那里成了起義軍的指揮部。起義軍攻下府衙后,就是沒有發(fā)現(xiàn)節(jié)度使曾素,正在到處找呢!起義軍在大街小巷都貼出了告示,喜得你教我認了幾個字,我也湊上去看了看,上面寫的大意是,我們都是窮苦饑民,朝廷不管死活,官吏只知道貪腐,我們只有死路一條,如今造反求生。我們要殺盡官軍,殺盡貪官污吏,殺盡為富不仁的惡霸豪強,平民百姓盡管安居樂業(yè)。起義軍是這樣說的,也是這樣做的,城里一些欺壓窮苦百姓,有血債的豪門大戶,有的一家人都被殺了,財產(chǎn)也全部沒收了。過去做了善事的大戶沒有惹他們,也沒有動他們的家產(chǎn)。平民百姓家里的東西再好,起義軍也不要,要就拿錢買,不強買強賣,更不搶,起義軍說他們都是窮苦出身,窮苦人不欺窮苦人。我問了一些兵士,果然,他們都是受苦的窮人,被逼無奈造反的。我把黃袍山的事向他們講了,兵士們就把我?guī)У搅艘粋€統(tǒng)兵約四、五千人的頭領面前,那頭領聽了黃袍山的事后說:“你們不造反還等什么?”我問他們來不來黃袍山,曾素可能躲在黃袍山,他說他們可能從天岳關經(jīng)過,去打鄂州府北上,還要去攻長安,要去打天下,殺皇帝,個把曾素算不了什么。他要我回來立即組織造反,把曾素殺了,把縣衙攻下來。“啊,你看,他還送了我一把寶劍呢!他還說這是殺了一個節(jié)度使得到的!”
劉雄邊說邊拿出一把寶劍,遞到山叔面前。
“真是好劍那!”山叔湊到燈下仔細看著,贊不絕口。
“我們的事么樣辦啰?山叔”。
“好時機到了,更待何時?!”山叔的眼鏡后,一雙迷蒙的眼睛亮了起來。“你立即把弟兄們找到一起,發(fā)動黃袍山民,攻下白府,殺狗官曾素,殺為富不仁的白邊財,然后下山攻下縣衙,殺狗官度林和官軍,從大牢救出張員外。事不宜遲,明晚子時攻下白府!后天打下縣衙,后天晚上在張宅擺酒,為張員外壓驚,慶賀勝利。”
“你等一下,千萬要注意,一點是你總管隊伍,你要把弟兄們組織好,二十人編一個隊,選好隊長,不能亂,不能一窩蜂。二點是,對曾素、度林、白邊財不能心善手軟,但絕不能濫殺無辜,求饒的官軍不殺,先關起來,待審查后,沒有劣跡的要放,一家人殺了一個主,這家人就沒法活了。再就是不能擾民,平民百姓和我們一樣,辛辛苦苦賺個家業(yè),不能搶、不能盜、更不能殺人放火。”山叔平靜的說著。“另外,行事一定要保密,打白府打縣衙不能走漏風聲。你把隊伍組織好后,明晚天黑集中,我到場布置具體攻打事宜。對了,現(xiàn)在你就去,派十來個得力弟兄,秘密監(jiān)視白府,但不能驚動他們,不能讓曾素跑了”。
“好,我按你說的去辦!”劉雄轉(zhuǎn)眼消失在夜色里。
憤怒的黃袍山
天,完全黑下來了,朔風一個勁的呼嘯,風中不時夾雜著星星點點的雨雪。
在離白府不遠的一處山坳人家里,住著一戶瑤民,山叔坐在火塘邊,平靜地和主人阿熊聊著生活,聊著年成。
隨著夜?jié)u漸向深里去,三、五一伙的黑色身影,陸陸續(xù)續(xù)來到了阿熊家。
“啊,山叔,你們這是……”看著來人手中的砍刀,鋤頭、摘油茶籽用的長鐵鉤,阿熊不無驚詫地問。
“等會,我會全部告訴你阿熊兄弟的。”山叔微微一笑。
約摸亥時時分,劉雄組織的一百人隊伍統(tǒng)統(tǒng)到齊了,阿熊家堂屋和兩邊的歇房里,滿滿的都是人。劉雄清點了一遍來人后,進到里屋,告訴了山叔。
“好,我來哇幾句。”山叔走出火塘,來到堂屋。
“弟兄們,我們今天要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,先請劉雄兄弟把岳州的事講給大家聽。”山叔的聲音,仍是那樣平靜。
“我們也要造反!”劉雄語音剛落,滿屋子都躁動起來了,大家喊的喊,吼的吼“不造反這日子過不下去了,救出張員外就好了”。
“弟兄們”,山叔提高了嗓音,大家立即平靜下來。“黃袍山過去的日子多么安寧,大家安居樂業(yè),是狗官和黑心商人把我們的生存權(quán)利剝奪了,如此繼續(xù)下去,我們只有絕路一條了,要想重新過上平靜而安樂的生活,不把迫害我們的人除掉,就是一句空話,黃巢起義軍為我們做了樣子,我們只有跟著學了,我們也要造反了!”憤怒爬滿了山叔一向安靜的臉,“大家說怎么辦?”
“造反!”“造反!”“造反!”“還我們安樂的生活!”“還黃袍山干凈公平”……怒吼聲響成一片。
“好!”山叔站到了劉雄搬來的高凳子上,伸出雙手,場上又是一片寂靜。“岳州府節(jié)度使曾素,已經(jīng)逃到我們黃袍山來了,他是破壞我們黃袍山民安樂的第一禍首,他的舅佬,黑心商人白邊財也在黃袍山。此時,他們一起在寫滿了黃袍山恥辱的白府尋歡作樂……”
“殺了他們!”“殺了他們!”人們又吼了起來,打斷了山叔的話。
“大家安靜,聽山叔哇!”劉雄大聲壓住了大家的情緒。
“好,今晚殺了他們!”山叔大聲宣布,接著,講起部署來。“劉雄總負責,二狗的隊伍……、黃貓唧的隊伍……、山坳的隊伍……”針對白府一一做了布置,然后又講了昨晚向劉雄交代的規(guī)矩,“子時前各隊到位,子時一齊動手!”
“大家都聽清楚了嗎?”劉雄大聲問。
“曉得了”回聲響亮。
“出發(fā)!”劉雄號令。
按下怒火的山民們,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山坳,腳下生風般向白府飛去。
“山叔,這樣好的事,為什么不要我阿熊”,眾人一走,阿熊一臉的不高興,走到山叔面前問。
“我們見你年紀稍大了點,就沒有叫上你,以后有事,你可以參加嘛!”
“不,我今晚就要去,阿熊轉(zhuǎn)身操起一根油茶大棍,沖出了大門。
山叔也未加阻攔,拿起一本書,在锃亮的茶油燈下讀了起來。
“山叔,走,到張員外家去!”子時過后不到一頓飯的功夫,劉雄派人來接山叔了。
山叔一笑,隨著來人去了。
救出張員外
“今晨,劉雄他們做么事去了?“
“是呀,天不亮,好多人不做聲,拿著棍、鋤頭,好像往北邊去了,問他們都不哇事。”
天亮后的黃袍山,稀疏的村莊里,山民們議論紛紛。
“劉雄帶人打縣衙救張員外去了!”一個山民剛轉(zhuǎn)過老鷹嘴,就對著只有十來戶人家的村莊大喊。
聽到喊聲,山民們從屋里涌出來。
“么事么事?”“你慢慢哇清楚!”
“劉雄帶人打縣衙救員外去了……”山民拖長了聲音,氣喘吁吁又說了一遍。
“這個劉雄不是人,救員外么樣不要我?”綽號黃老虎大聲罵起來。“走,我們現(xiàn)在去也不晚,去幫一下劉雄。”不知道誰喊了一句,黃老虎轉(zhuǎn)身跑回家里,拿出一個根五尺長亮晃晃的油茶大棒,向山下跑去。
“等我!”“等我!”十來戶人家的小山村,一下跑出了七、八條油茶大棍,追黃老虎去了。
黃袍山下,幾日不見的太陽,把柔和卻是閃亮的金光,灑在通往縣城的道路上,路上人流如蟻,人們有的拿著砍刀、有的扛著鋤頭、有的手持油茶大棍,急匆匆,笑瞇瞇地疾走。
張宅里像過節(jié)一樣熱鬧,山叔領著大伙忙里忙外。
山叔指揮兩個中年山民,搬來了高高的梯子,摘下大門上“白府”的招牌,丟進了糞窖里,又把“張宅”招牌掛上去,叫幾個眼睛好使的婦女望了又望,正了又正。山叔模模糊糊地望著招牌,眼睛濕潤了。
山民們邊收拾院內(nèi)外昨夜戰(zhàn)斗過的殘跡,邊說著昨夜的故事。按山叔吩咐,隊伍從左右后三面潛入,多隊幾乎同時動手,戰(zhàn)斗并不激烈,曾素和白邊財在睡夢里就做了鬼,幾十個官兵都在睡夢中被綁了,只有四個企圖抵抗的官軍頭目稍有舉動就見了閻王。大門口六個官軍,四個護院,似乎聽見院內(nèi)有什么動靜,毫無戒備地開門入內(nèi),早被從內(nèi)沖出的眾人一齊擒下。但清理白邊財在屋內(nèi)的痕跡,還是得花不少功夫。
山叔一間屋子又一間屋子地看,盡力恢復張員外在家時的原貌,免得老員外見到異樣后傷心,人老傷不起,整整半天功夫,三十多號人才把張宅恢復到過去的模樣。
午飯后,大家又忙活起來。山叔安排兩撥人,一撥人給張宅張燈結(jié)彩,像過大年一樣打扮起來,大門口掛上了兩掛長長的鞭炮,另一撥人準備幾十桌酒席,殺豬宰羊備酒。好一派熱鬧氣氛。
山叔拿起把木椅坐在大門外,手里捧本書讀著,他不時放下書來,閉著眼睛用手掐著,未時時分,他獨自一人大笑起來,高喊一聲“蒼天有眼啦!”
望見山叔大笑的人都知道,山叔安排的什么事情已經(jīng)辦好了,今天是去殺縣官、張員外得救了!
此時,張員外正被殺進大牢的劉雄們抬出牢獄大門!
午飯時,趁著縣衙開飯的時機,黃袍山起義軍突然集結(jié),舉起大刀、鋤頭、木棍,殺聲如雷,潮水正般涌進縣衙,百來個正端著飯碗的官軍來不及抵抗就被起義軍殺得七零八落,大多跪地求饒,被起義軍縛雞一樣綁了。大家從一張大床下,拖出嚇得篩糠似的知縣度林,一刀砍下了他的人頭。大牢那邊,根本沒做任何抵抗,二十多個獄卒就跪下求饒了。劉雄指揮放出牢獄里的幾十號人,犯人們向劉雄磕了三個響頭,高興地四散去了。大家一把火燒了牢獄。
劉雄按山叔的安排,用準備好的大轎抬起張員外。除留下少數(shù)人安撫縣城,其它人員,立即向黃袍山凱旋歸去。
看著這幫起義軍退去,秋毫無犯的縣城居民忙不迭打開大門,點起長長的鞭炮送行,滿街都響起了鞭炮聲。
戌時快到了,山叔早安排人點亮了張宅門前的八個大紅燈籠,準備放鞭迎接張員外。戌時剛到,張宅前的鞭炮響了。附近的山民家家放起鞭炮來,這一夜,張員外門前,人們一直鬧到天亮,才高高興興地散去。
平靜的黃袍山
我的黃袍我的家
松杉竹木山油茶
世世代代享清福
玉皇大帝羨慕咱
山歌又在山嶺唱起來,黃袍山民在平靜的生活里,享受著耕種的快樂,一年的春季又到了。
伸手摘下油茶果
飽飽滿滿紅又鮮
遞給我的瑤妹妹
妹妹笑得比蜜甜
又一個油茶果采摘的季節(jié)到了,千山萬嶺熱鬧起來。東山的小伙子剛扯開嗓子,西山的瑤妹子就接上了歌。
瑤妹心里比月明
勤勞聰明意中人
寧可嫁到天邊去
不要油嘴滑舌人
銀鈴般的歌聲,敲著大山的秋光,發(fā)出響亮的回音。
“員外,今年又是一個大年,山民們期盼的好時光,說來就來了。”山叔陪著張員外,在灑滿秋光的黃袍山小路上走著。
“你要把錢準備好,所有送來的茶油都要付現(xiàn)款,有什么困難,我們都要想辦法,鄉(xiāng)親們不惜用生命救出我來,我已經(jīng)欠他們的債了,不能做任何辜負他們的事,只能 報答他們。”張員外氣喘吁吁,張著大嘴向山叔吩咐著。
“你老人家盡管放心,我會認真辦好的!”山叔回答“來,你坐下歇歇。”
“哎呀,確實要休息一下了。”張員外答應著,一屁股坐在路邊的山石上。
山叔清楚,張員外的身體大不如前了。去年,張員外下大獄后,有病不準治,吃著豬食都不如的飯菜,度林不審案,一心想把在牢獄里的張員外整死。六十多歲的張員外過去身體很好,但哪里經(jīng)得住如此殘酷的精神和身體雙重折磨,眼看著一天天衰弱下去,每每聽到獄卒的報告,度林心里暗暗高興。……出獄近一年了,張員外身體明顯有了很大的恢復,但在牢獄中留下的病根,頭痛、哮喘卻時時折磨著他,山中的草藥都用盡了,怎么治也不見根本好轉(zhuǎn)。
張員外出獄回到黃袍山,就變賣了半數(shù)山、地、家產(chǎn),在大山澗修了三座橋,又將建于漢朝年久失修的蘭若寺修繕了一番,寺廟大放光彩,四方信徒香客絡繹不絕。他還同意兒子張瑛常常參加勞動,春夏秋冬樣樣活兒都干,與普通山民無異,說來也怪,公子哥張瑛自從參加勞動后,身體強健了,與山民走近了,說話辦事得理體多了,山民們對他的信任也一天天多了起來。
張員外回來后,黃袍山民有了主心骨,他們再不擔心自己產(chǎn)出的木材和茶油積壓在家了,不再擔心有人盤剝和克扣他們了。他們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軌道,在山地上種下麥子、紅薯,在梯田里栽下水稻,春夏時節(jié)在油茶林里除草培土,秋天采摘油茶,冬季砍伐樹木,山民的日子雖然艱辛,卻又可以享受快樂和自由。逢年過節(jié),住在山中的漢瑤山民們就會成群結(jié)隊,到張員外家拜年,相互拜年祈福,舉行山歌對唱競賽,拍打舞蹈聯(lián)歡,決出山歌王子、王后,一連熱鬧三、五天。油茶采摘季節(jié)一開始,就舉行大型的開山祭祀,祭山神賜福,張員外主持祭禮,熱熱鬧鬧一整天……
隨著張員外身體漸漸衰弱,山民們又擔心起來,這日子有多長?山民們找到山叔傾訴,打聽張員外的狀況,問的人多了,山叔覺得要考慮人心的穩(wěn)定了,黃袍山不能亂,山民的心不能亂啊。其實,早在開春時,山叔就將此事旁敲側(cè)擊地與張員外談過。
“員外,你回來了,黃袍山的好日子又來了,你一定要注意身體啊!”山叔對著躺在床上直喘氣的張員外說。
“哎!大家都盼著過好日子,這是所民心向?。〉乙粋€老人,又病成這樣,恐怕不久了,我不能辜負大家,你注意一下,在山民里,我們幫助一個年輕有威望的人站起來,接替我這把老骨頭,才是最迫切的?。?rdquo;張員外努力說著,臉憋得通紅,說完,一陣咳嗽。
“這事你去辦好,我支持,讓我死得瞑目就是”。張員外大聲喘著粗氣,揮揮手,示意山叔去做。
偌大的黃袍山,找個員外所說的人并非易事,有家業(yè)的人沒文化,有文化的人沒家業(yè),其實這人選,山叔早就心中有數(shù),只待張員外開口,他就可以辦了。
山叔在張家管家二十多年了,盡心盡力,上上下下尊敬他。兒子張瑛是張員外四十來歲生的,一家人視為寶貝,衣來伸手,飯來張口,二十多歲了,除了讀書,什么事都不做,什么人也不怕,就是怕山叔。他像對待父親一樣對待山叔,就有了張瑛和普通山民一樣勞動的故事。山叔還常常教他做人做事的道理。張員外看在眼里,喜在心里,暗中作老伴的工作,支持山叔。山叔還把張瑛帶到瑤民相對集中居住的猴跳巖住了十來天,并和瑤民一起下地干活。張瑛的變化,讓山民們驚詫之余,又生出幾分高興,如果張瑛能像張員外一樣,加上山叔的輔佐,黃袍山不仍然充滿希望嗎?
在平靜的生活里,黃袍山又過了一年。
新知縣到訪
且說一年前,縣府被黃袍山民攻下,知縣度林被殺后,一連半年時間,縣府關門,無官理事。此時,黃巢起義軍早已北上,風雨飄搖的朝廷派過一個知縣,此人了解了上任知縣的情況后,不敢赴任,托病請辭了。廣明元年八月,新知縣明晃上任了。明晃數(shù)月不敢下鄉(xiāng),裝出一副和善面孔,親近縣城市民,幾個月下來,給大家一個良好印象。
廣明二年一開春,張員外收到縣府衙門專程送來的一封信。
恭維張翁臺臺,山河偉人,桑梓重望。池塘春草,盼承清沐,履職數(shù)月,時縈夢寐。忝列門墻,救荒拯溺,實愧無術(shù),若得春風膏雨,除垣蕀,布碧茵,乃后來之福也!敬鴻拜復,不勝翹切!
唐年知縣明晃
廣明二年春
病榻上,張員外讀完了信,遞給山叔。
“這個知縣賣的啥藥呢?”張員外眉頭緊鎖。
“如今黃巢大亂天下,洛陽已經(jīng)淪陷,黃巢進逼長安,官府惶恐在心,試探冤家虛實,這是自然的。知縣如此謙恭的話語,無非是釋嫌,表明自己與前任不同,尊老敬賢。再就是化解前任積下的冤,愿與員外交往,并親自前來!”
“如何回復的好?”
“見比不見好,看他賣的啥藥,看他哪邊進,我們掌握了總要好,不見,反倒引起猜疑。”
張員外沉默半響,“哎”了一聲,“那就見吧!”
春天的黃袍山,霧蒙蒙的,時大時小的春雨,悄悄地滑落在霧海中,不見任何聲響。一行人馬在黃袍山間疾走,一匹高頭大馬上,坐著身披斗篷的知縣明晃,后面是師爺和三個跟班,眾人一身泥水。
“老爺,為了一個臭老頭,今天真劃不來。”師爺滿是怨氣,操著一口地道的江浙方言向明晃說。
“我問你,這年頭,最重要的是什么?”明晃用同樣的方言問師爺。
“還不是你說的,一保命,二保官,三賺銀子。”
“嘿!嘿!既然你都知道,就應該明白為什么今天來,更應該明白,老爺為什么揀個雨天來!”
“但這一身的泥水……”
“今后還怕沒有時候,等局勢穩(wěn)定了,要一千個賺回來。”明晃打斷了師爺?shù)脑挕?br />
“嘿……嘿……”兩個人一陣奸笑。幾個跟班什么也聽不懂,只在后面緊隨著。
“嘚……嘚……”馬蹄踩在石頭上清脆的回音,傳出很遠,早驚動了不時到門前眺望的山叔。
“員外,客人快來了,你堅持著起床吧!”
“好!你先到前面接待,我馬上就到!”
“恭喜!恭喜!”剛到張宅門前,明晃已經(jīng)下了馬,雙手抱拳,向恭候在門口的山叔問候。
“哎呀,老爺駕到,有失遠迎,實在抱歉!”山叔邊說邊撩起棉袍,準備跪接。
“不客氣、不客氣,我們兄弟何必講如此大禮”。明晃快步邁上門前臺階,一把拉住山叔。
“你就是山叔吧!”明晃一臉微笑。
“老爺大智大慧,怎么曉得草民?”
“哈……,你這個智多星,幾人能及,誰人不知??!”
賓主熱情地交談著,像朋友一般走進了正堂。剛一坐定,側(cè)門里走出了張員外。
“老爺駕到,蓬蓽生輝?。?rdquo;
八面玲瓏的明晃早起了身,一個箭步竄到正準備行禮的張員外面前,拉著張員外的雙手,像久別重逢的親人。明晃說著恭維的話,眼里打量著張員外,高大的身軀,卻十分消瘦,滿頭銀發(fā),臉色蠟黃。
“老人家身體好啊,你的健康是我等后輩的福?。?rdquo;
“過獎過獎!得罪得罪!”張員外一邊說著,一邊請明晃上坐。明晃執(zhí)意要張員外坐定后,自己坐在張員外旁邊,賓主聊了起來。
山叔雙眼若無其事地,用情緒緊跟賓主的話題,心里卻在觀察明晃,三十五歲左右的年紀,個頭不高,黑瘦瘦的,臉上顴骨凸起,一雙三角眼在突出的眉骨下,隨著話語飛快的轉(zhuǎn)動,說話很中聽,善于揣摩對方的心情。
“咳……咳……”隨著一陣大聲的咳嗽聲,張員外整個身子曲在了一起,山叔趕緊起身,左手托起員外的頭,右手在背心上有節(jié)奏地拍打。明晃也連忙站起身來,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。
“見笑……見笑……”員外咳過后,一邊喘著粗氣,一邊向昭晃點著頭,滿臉咳得通紅。
中飯很豐盛,酒足飯飽后,明晃要離去了,員外吩咐送給明晃五十兩銀子,師爺三十兩,三個跟班各十兩,明晃推辭了一陣,在“恭敬不如從命”的話語中,樂滋滋地將銀子揣進懷里。
“今天的接待,有什么失禮的嗎?”明晃一走,員外問山叔。
“沒有,員外熱情友好,無有失禮之處。”
“我今天又是熱情,又是病,又是以禮相待,我盼望的就是黃袍山的安寧啊,不知他們滿意啵!”
“滿意?他們此行是滿意,員外帶病熱情接待了他們,而他們心中的芥蒂是不會消除的。再說,即使他們滿意,朝廷也不會滿意,哪怕是知縣一上任,就給全縣下令對黃巢時有些人的過失行為既往不咎,也不過是一種暫時的安撫,權(quán)宜之計,如果黃巢奪不了天下,一旦全國大局穩(wěn)定,還有不算賬的?”
“這點把戲,老朽早看穿了,還是抓緊時間,幫山中弟兄們辦點事吧。另外,你存?zhèn)€心,說不定槐竂寨是老朽的最后居所……”
那邊,知縣明晃與師爺在回程路上,操著一口江浙話談得正歡。
“老爺有福,這一趟來得值!”師爺一邊打著飽嗝一邊說。
“我根本就是在應付。”明晃滿臉嚴肅,“這些人,頭上有反骨,我察看他們的動向,才是最主要的。”
“老爺高明,高明!他們今天那樣熱情,會不會沒安什么好心。”
“他們也在看我們,那個山叔,表面不露聲色,其實一肚子壞,得防著點!”
“老爺洞察一切,他們就是妖怪,也逃不過老爺你的手心!”
“哪個病老頭,在黃袍山一帶威望很高,這對我們十分不利,以后有機會,我們要想辦法除掉他和哪個山叔,決不能心慈手軟!”明晃惡狠狠地說到這兒,雙腿一夾,坐騎箭一樣向縣城馳去。
逼上槐竂寨
深秋,濃霜一場緊似一場,早早把寒冬送上了黃袍山。
消息從岳州、從唐年縣像寒霜一樣,一個接一個傳進山里來,就像前兩年一樣,黃巢軍攻下了鄂州、又克洛陽,再下長安。禧宗倉皇逃去,黃巢即皇帝位,國號大齊,年號金統(tǒng),消息一個比一個好,幾年下來,如今,消息一個比一個壞,長安被唐軍緊緊圍住,黃巢軍敗出長安,退到蔡州、陳州,損失慘重,黃巢被唐軍圍在陳州,兵敗自殺……
此時,已到了唐禧宗中和四年。
“員外,去岳州和縣城的人回來了”。山叔走到員外的床前。
“?。∈前?,有什么消息?”員外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。
“城里現(xiàn)在都在張燈結(jié)彩,慶賀剿滅黃巢軍的勝利,那些前幾年縮著頭的官吏們,如今神氣得很了。又在花天酒地,呼風喚雨。”
“哎!這個黃巢奪一處丟一處,怎么能成大事??!可惜,可惜,百萬大軍!”員外搖頭嘆息著。
“謀事在人,成事在天,黃巢只有那點氣場。”山叔說。
“中午,你把劉雄叫到一起,我們?nèi)艘黄鸪詡€飯,可以嗎?”員外問山叔。
“可以,可以!”
聽到黃巢軍滅亡的消息,劉雄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,放下碗大罵起來,罵了朝廷罵黃巢。
“賢侄息怒!息怒!”張員外伸出手來,溫和地示意劉雄坐下。
劉雄坐下來,又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,抬起手,袖管從嘴巴上一擦而過。
“你和山叔合計合計,岳州和唐年縣將會對黃袍山怎么樣,我們又該做哪些事,早點準備,免得到時候像打慌的雞,山民們的利益事大喲。”
一連幾天清晨,濃霜復蓋的黃袍山路上。留著山叔和劉雄的腳印。他們趁夜深入到山中各個較大的村莊,走訪阿熊、二狗、山坳、黃貓唧等人,將新近岳州和縣城的情況告訴他們,和他們商討保護黃袍山的事情,做好保護黃袍山的準備。
“我們黃袍山?jīng)Q不是好欺負的!哪個不讓我們活,我們就要他們死!”阿熊們憤怒地把锃亮的油茶木棍重重的戳在地上。
“注意!張員外反復哇了,我們不是要拼命,而是要保護好自己,消滅哪些不讓我們安生的人!”“別人不惹我們,我們決不惹別人”劉雄腳一跺,“記住了嗎?”
“曉得了,劉兄,我們一定把張員外的話一字不變告訴大家”。
“今后的事,我們按山叔的統(tǒng)一號令行事,不得有誤!”劉雄一張大黑臉,想他怎樣把話說得溫和一些是不可能的,黃袍山人都清楚,更清楚他的正直和善良。
自此以后,山叔每天派出三、五人,到岳州、到唐年縣城去賣油茶,打探城里的消息和衙門里的動向。
城里一天天緊起來,一些官軍陸續(xù)在岳州府和唐年縣城集結(jié),官府收稅派工比過去更苛刻了,稍有不滿和抵抗的人,就投入大牢。前幾年里,讓官吏們不滿的事都在算倒賬,百姓被以各種罪名抓入牢獄,州牢、縣牢里關滿了人。不到一個月時間,怨聲在城鄉(xiāng)間泛濫。
一天上午,三個縣衙役騎著快馬,來到黃袍山,徑直去了張宅,在操場上見到山叔,馬也未下,口稱奉知縣令,邀請張員外、山叔、劉雄到縣敘話。來人丟下話,還沒聽到任何回話就打馬走了。
張員外把山叔找到床前,談了半天黃袍山的事,待山叔一一記下后,要山叔回家去服侍正在生病的堂客。
第二天,天剛放亮,兩個轎夫早到了張宅門前。張員外穿著長袍,舉著拐杖,一步一蹣跚地走到轎邊,回頭深情地望了一眼張宅,轉(zhuǎn)身撩起長袍,抬起右腳。
一只有力的手,一把抓住了張員外。“員外”,一個嚴厲的聲音傳來,張員外側(cè)過頭去,瘦小的山叔滿眼肅穆,滿臉激動站在身邊。
“你不在家伺候堂客,跑這里來干什么?”張員外分明帶著幾分氣憤。
“走,回屋去!”山叔在張員外面前,從來沒有這樣嚴厲地說過話。
“走開,我要去走親戚!”員外憤怒了。
“父親,聽山叔的??!”張瑛聞聲沖出門外,“撲通”一聲跪在員外面前。
“哪里也不能去!”隨著一聲驚雷般的吼聲,劉雄、黃貓唧、阿熊等人從屋角轉(zhuǎn)過來,一齊跪在員外面前。
山叔向兩個轎夫揮揮手,讓他們離去,兩個轎夫遲疑片刻,在劉雄等人憤怒的目光里,慌慌張張地收起轎子走了。
“我的天??!我的黃袍山啊!”張員外仰天長嘆,老淚縱橫!
不日,縣里催促張員外成行的衙役來了又去了。
一連幾天,張宅白天安靜,夜里忙碌十分,山叔安排劉雄們把糧米、茶油、衣被悄悄向槐竂寨運去。
“官軍要血洗黃袍山啦!”消息從岳州、從唐年縣傳來,像風一樣吹遍了黃袍山。
夜,燈下,張員外攤開紙,拿起筆來。
知縣老爺明鑒:
天有經(jīng)緯,國有章律。黃袍山民世代和善,尊國制,守俗約,和善為本。過往惡舉,全因草民引發(fā),絕與他人無關。草民甘擔律懲,決無怨言。草民重疾在身,不便移步。請使來鎖,草民在家專侯。
黃袍山草民張子良上
中和四年深秋日
“這老東西,又在玩什么花樣?”看完張員外的信,明晃氣得咬牙切齒。
三天過后,天氣晴好,五百官軍從唐年縣出發(fā),氣勢洶洶向黃袍山開來。近午,隊伍來到黃袍山東北山腳下。
黃袍山是我的山
山中處處是雄關
朋友來了奉好酒
財狼來了天刀斬
一陣悠揚的山歌,從茂密的山林中傳出來。說來也怪,歌聲一停,頓時陽光收斂,山霧從四面合攏來,官軍不知了天南地北,不敢前行一步。
官軍回過神來,涌進了山下的畈上屋,折騰許久,從村內(nèi)綁出幾個老頭婆婆,在場上一頓毒打,直到倒地不能動彈才住手,氣急敗壞的官軍又在村莊四處點火,大火燃燒著整個村莊。
隱藏在山林中的人,迅速將消息送到張宅。
“員外,山下來了幾百官軍,現(xiàn)山霧迷漫,無法進山,在山下畈上屋毒打了五個老人,燒了整個村莊!”山叔小心翼翼告訴張員外。
這時,黃貓唧來報:岳州官軍千余已到了黃袍山西南山下。
“都是你們,都是你們,壞了黃袍山的大事”張員外氣不打一處來,指著山叔一個勁責備。
“父親,來者不善,責備無用,以后日子還長,官府絕不會輕易放過黃袍山,要想保護我們的家園,我們只有上槐竂寨練兵了,軟弱是保不住黃袍山的!”張瑛輕聲細語,口氣卻是十分堅定地對父親說。
“走到這步,還有什么其它辦法?!鄉(xiāng)親們都準備好了嗎?”
“鄉(xiāng)親們都準備好了,他們都不會有危險的!”山叔和張瑛齊聲說。
眾人扶著張員外坐進轎里,人們向槐竂寨涌去。
晚風刮了起來,林濤聲在風中怒吼。
巧殲官軍
在槐竂寨上安頓好張員外,山叔又連夜下了寨,趕到張宅,天快亮了。
“山叔來了,山叔來了!”值守的山民一聲喊,早驚動了在張宅內(nèi)坐著瞌睡的劉雄、阿熊等眾人。
“點燈!”隨著劉雄的吩咐聲,正堂上的八盞大燈一齊亮了起來。
山叔快步走上正堂站定,鏡片后的眼睛向大家一掃,雙手往下做了個坐的手勢,大家一起坐下。
“劉雄,你把當前的情況向大家說一說。”山叔不慌不忙,話語平聲靜氣,然后在高椅上坐下來。
“各位兄弟,黃巢軍敗后,官府向我黃袍山發(fā)難了,縣衙五百官軍到了東北山腳下,岳州千余官軍到了西南山下。官軍極為不善,在畈上屋,將五個婆婆老腳綁起來集體毒打,還燒了村莊,好在山叔早有預料,村民作了疏散安排,否則不知要死多少人,官軍的行動告訴了我們,他們把我們黃袍山民當土匪來剿了!我們再不能存在幻想了,張員外幾次想一人承擔責任,主動投案,現(xiàn)在看來,就是他投了案,我們黃袍山也躲不過去。我們只有橫下一條心來拼了!他們不再是朝廷官軍,而是我們的敵人!日前一千五百多敵人從東北和西南兩面向我們夾擊,計劃月內(nèi)蕩平八百里黃袍山,我們保衛(wèi)家園的時候到了!”
“拼命!”“拼命!”“我們拿命來拼!”“保衛(wèi)黃袍山!”“保衛(wèi)家園!”“堅決消滅敵人!”劉雄的話語剛落,大家憤怒地站起來,喊聲一片。
“大家靜靜!靜靜!不要再說了,我們聽山叔安排!”劉雄高高地舉起一只手。
堂上立即安靜下來,目光一齊投向端坐著紋絲不動的山叔。
“嘿……嘿……”山叔未置一言,先笑了兩聲,場上激動的情緒立即放松了許多,山叔站了起來。
“弟兄們,我看到大家的決心,很感動,當然要保衛(wèi)家園,如果我們的窩沒了,如何生存?!但光講拼命我是不贊成的。古人的三十六計沒有一計是拼命計。我們都是黃袍山的兒女,我們要好好為黃袍山活著。我們既要消滅黃袍山的敵人,又要保護好自己,要讓我們的家園更加美麗,讓我們黃袍山的山民們,世世代代過上安定祥和的好日子!這幾天,我計算了一下,消滅這兩股敵人不太難。但我們決不可疏忽大意。目前,敵兵洶涌而至,自以為勢不可擋,但他們不熟悉黃袍山。我們對敵人不必寸寸節(jié)節(jié)去攔,我們可以利用有利地形慢慢的放,狠狠地打!讓來犯者有來無回……”山叔侃侃而談,說得大家心里透亮。
劉雄負總責,與山叔掌全盤。
黃貓唧和二狗得計而去……
阿熊得計而去……
山坳得計而去……
眼看著大家一個個都領命而去,夜貓唧低下頭來,不作一聲。末了,還是壯起膽問山叔:“山叔,我夜貓唧不過是手腳有點不干凈,但保衛(wèi)家園的事,我也絕不含糊,你既然把我叫來,又不給我任務,莫非是不相信我?”
“嘿!”劉雄一副猶豫的樣子,停了停,說:“夜貓唧老弟,山叔想是想到了你的事,就是怕你完不成任務,既壞了大家的事,你還要加個罵名,以后更不好做人,就取消了……”
“山叔,什么事,只要是為了黃袍山,就是要我的命,我也要完成,你盡管吩咐!”夜貓唧不等劉雄把話說完,猛然站了起來,雙拳捏得鐵緊。
“你過去有點小錯誤,但還是一條血性漢子,這點我清楚。憑你的本事,可以完成一項保護黃袍山的大任務,但我就是怕你一碰到酒就喝,誤大事,所以,就……”
“山叔看得起我,我一定把這件事辦好,否則不再來見你!”
山叔大喜,如此這般地囑咐了一番,夜貓唧一蹦三尺高,消失在大門外。
天亮了,劉雄陪著山叔來到宅前場上走了幾圈,山叔又向劉雄囑咐了幾件事,就回屋休息。他已經(jīng)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了。
“保衛(wèi)家園,消滅敵人!”山叔和劉雄從黃袍山各村莊將練武且武藝精到的八百山民組織起來,抗擊官軍。在官軍可能進山的路上,都安排了偵探敵情的暗哨,年輕力壯的山民都組織起來,作了打擊零散官軍的方案,老幼婦孺都在密林深處安置了預備住所。黃袍山山山舉起刀槍來!
一連五日,秋風秋雨,霧氣彌漫,兩邊官軍滯留山下。第六日,雨過天晴,艷陽高照,連綿不絕的黃袍山峰,在藍天下巍峨屹立,平靜得如同處子。官軍早等得不耐煩了。第七天,兩邊進攻的鼓聲擂響了。
且說山叔趁天氣陰雨上了一趟槐竂寨,和張員外商量了一些事宜后,又匆匆下山了。眼看天氣有轉(zhuǎn)晴之象,當夜就把劉雄、黃貓唧、二狗、阿熊、山坳、夜貓唧等人找來問情況,各路人馬報告了各自的準備工作,山叔不斷地點著頭,然后又叮囑大家數(shù)語。會畢,山叔單獨留下了夜貓唧,仔細聽取了夜貓唧的行動計劃,對每個細節(jié)進行了反復推敲后,山叔笑著說:“老弟,黃袍山人都在等你的好消息!”“一定不辜負山叔的苦心!”夜貓唧一個立正,然后轉(zhuǎn)過身,只聽“嗖”的一聲,眨眼就不見了。
縣衙的官軍熬熬叫著朝山上爬來,當他們爬到陡峭的鄧家?guī)X時,早已是響午過后,軍士們個個筋疲力盡,人乏口渴。抬頭一望,前頭一面長長的茅草坡,既好曬太陽,又好睡覺,官軍們涌過去,找塊厚厚枯草,不管三七二十一,一屁股坐了下來,吃過干糧,喝過山泉水,瞌睡也爬上了大家的眼皮,瞬間,倒下了一大片。
“嘟……嘟……嘟……”三聲響亮的牛角號聲,將官軍兵士們從迷夢中驚醒,大小頭領們一躍而起,張眼四望,只見兩邊坡脊上,無數(shù)浸著茶油的大火把,一起朝坡上拋來。坡上的枯茅草隨著火把上灑開的茶油,“噼噼啪啪”遍地燃燒起來。
“快鳴金收兵!”官軍統(tǒng)兵渾身帶著火苗爬上高頭大馬。
“嘭……”敲鑼的士兵剛敲出一聲響就被大火湮沒了。
二十多個大小頭領們爬上馬,向坡外沖去,最后只有六、七匹馬沖了出去,卻又被坡外的絆馬索絆倒了,山民們將被抓的官軍捆了起來。
黃袍山是我家鄉(xiāng)
山民世代最善良
油茶木料獻天下
天火燒盡狗豺狼
悠揚的山歌從西邊坡脊上飄過來,在山嶺間回蕩。
再說西南來的岳州官軍,從江西方向,沿著緩緩的南坡一路行進 ,走了兩個多時辰,陡峭的老虎巖高聳在面前,隊伍停了下來,統(tǒng)兵牙將打馬前來一望,叫士兵們盡管上,上山抓草民,到張宅搶銀子就是,還猶豫什么?一頓責備過后,幾個小頭領高叫著,帶領士兵不顧一切向山崖上爬去,眼看快到崖頂了。
“轟……”隨著一聲震天炮響,崖頂上滾石檑木鋪天蓋地砸下來。
爬在前面的官軍,還沒緩過神來就做了鬼。木、石一個勁向崖下翻飛,崖下喊爹哭娘,一片悲嚎之聲。兩百多爬崖士兵亡的亡,傷的傷。轉(zhuǎn)眼,木石風暴過去,什么動靜也沒有了,山坡上只剩下哭喊聲和呻吟聲。
人善被人欺
馬善被人騎
我本心向善
你逼我殺你
聽著崖上飄來的山歌聲,統(tǒng)兵牙將氣得胡子直抖。
若是識相早收兵
我們都做善良人
硬要跟我過不去
八百里黃袍要你命
山歌又飄過來。
“不要聽他們胡說,我們是官軍,打過無數(shù)硬仗,還怕這幫草民?我們一定要拿下黃袍山!”統(tǒng)兵牙將大叫,吩咐安營扎寨,明日一鼓作氣攻下老虎巖。
夜,伸手不見五指,十來個穿著官軍服裝的人,從一處山溪里悄悄潛入官軍軍營后,手持長矛,大搖大擺,像巡營的官軍一樣整隊走著。為首的是夜貓唧,邊走邊不動聲色地左右顧盼,按照山叔的囑咐,辨認著軍中帳。一股濃濃的酒香從一座帳篷里飄出,夜貓唧稍停了停,吸了吸鼻子,咂了咂嘴巴,猛一搖頭,繼續(xù)向前走去。一座大帳里燈火輝煌,立在前面,夜貓唧將隊伍帶到一隱蔽處跟大家嘀咕了幾句,轉(zhuǎn)眼,一個人影也不見了。約摸子時時分,大帳內(nèi)燈光熄滅。夜貓唧的隊伍分散靠近了大帳,轉(zhuǎn)瞬間,又不見了人影。不出一袋煙功夫,夜貓唧腰上多了一個沉甸甸的包袱,隊伍又重新整齊地出現(xiàn)在軍營內(nèi),然后消失在那道山溪里。
雄雞叫了三遍,東方開始放亮,山叔和劉雄們還在正堂等著,夜貓唧笑嘻嘻地進來了。
“怎么啦,失手了?”劉雄看著兩手空空的夜貓唧,吃驚地問。
“成了,成了!”
“在哪里?”
“丟在屋后狗窩里!”
山叔和大家一道,來到屋后,只見西南官軍統(tǒng)兵牙將的頭顱,血淋淋地丟在狗窩里。
第二天,西南的官軍撤回了岳州。山叔吩咐將東北面七個被抓的官軍大小頭領,好酒好肉款待后,統(tǒng)統(tǒng)放回。頭領們千感萬謝,跪拜而去,保證不再來犯黃袍山。
打敗官軍的消息,像春風一樣吹遍了黃袍山。山民們到處放鞭慶賀,大家神話一般講著黃袍山英雄兒女的故事。山叔被講得比諸葛亮還神,劉雄們成了人們敬佩的英雄。只有夜貓唧,多數(shù)人說他是英雄,但仍有少數(shù)過去受過他害的人不服氣,說他曾經(jīng)多次偷殺過人家的牲口,這次不過是干個本行罷了。不管別人怎么說,夜貓唧暗暗下定決心,從今往后,一定要改邪歸正,挺起腰桿,光明正大做人!
黃袍山沉浸在喜慶里,唯有山叔一點也不樂。他來到槐竂寨和張員外呆了三天,把山下的情況和后段的打算都告訴了張員外,和員外合計一番后,隨即下了山,把劉雄找到一起,議起事來。
建設槐寮寨
官軍大敗的消息,在黃袍山迅速傳開,山民們歡樂開懷像過年一樣,舞獅唱戲?qū)ι礁?,一連熱鬧了三天。
大家都樂,唯獨山叔樂不起來。仗一打完,山叔就帶著劉雄,向槐寮寨奔去。
張員外早聽說了山下的勝利。這天,他在自己居住的奶石洞里走來走去,高興之余,又生出幾分焦慮。他估算著,山叔馬上就要來寨上了。他坐到洞中的石桌邊,對著桌上的石象棋,出神地注視著。
“父親,山叔來了!”張瑛走了進來,掩蓋不住心中的高興。
“好!我們出洞去迎接!”張員外回過神來,站起身,走出洞去。
“員外好?。?rdquo;山叔和劉雄一齊走上去。
“好!好!好!快,屋里坐。”張員外滿臉堆著笑。“去,搞點酒菜來,我們喝上幾杯”。張員外向張瑛努努嘴。
賓主走進奶石洞,洞側(cè)的一片天窗,正好把燦爛的陽光投進洞里,石洞顯得更加寬敞、明亮、干凈、整潔。石床、石椅、石桌、石凳擺設整齊雅致。相傳大禹治水來到黃袍山,長江北的江漢平原和江南的洞庭湖平原一片澤國。大禹為了治好這泛濫的洪水,在山洞里住了兩年,指揮民眾,疏通了長江,把兩個平原的水,趕進了洞庭湖,山洞中的石器用物都是大禹用過留下來的。后來,一些修仙之人曾在此洞生活修行成仙。最出名的有道教老祖陳摶。說來也怪,張員外住進洞里幾個月來,身體明顯好轉(zhuǎn),滿身傷痛漸漸消失,飯量大增,臉色也紅潤起來了。
“員外身體好健啊,步步刮著當年雄風”賓主剛一坐定,山叔就感概地說。
“還真是吔,托禹帝的福,托陳老祖的福,托黃袍山眾兄弟的福?。?rdquo;張員外喜形于色。
“來,薄酒粗肴,不成敬意!”張瑛手提食盒,走了進來。迅速擺上了一桌子,一股茶籽油特有的香味彌漫洞中。
“好啊!這多好菜。”劉雄望著桌上的麂肉、野豬肉、野兔肉、竹筍等,眨巴起嘴來。
“嘿,這是父親算到山叔和劉叔要來,特地要我準備的。”張瑛一邊斟酒一邊說。
四人邊喝邊談,山叔把兩場戰(zhàn)事簡要的說了一遍,重點講了山民們無有什么傷亡之事,他知道員外最擔心的就是此事。
“好!鄉(xiāng)親們平安,就是最大幸事!”張員外站起身來舉起了酒杯。
山叔、劉雄連忙站起,大家一飲而盡。
“以后你估算是個什么形勢?”員外望著山叔,皺起了眉頭。
“官軍肯定不甘失敗,尤其是黃巢軍剛敗,農(nóng)民造反是朝廷最大的心病,各級官府聽到農(nóng)民造反如同驚弓之鳥,必想蕩平而后快,只要我們還在,他們就不會放棄對黃袍山的進攻,殘酷的日子還在后面。”山叔不慌不忙,娓娓道來。
“你老弟看準了,下步我們打算怎么辦呢?“張員外又問山叔。
“下步,官軍肯定會吸取上次的教訓,周密計劃,再行進犯,官軍的進攻聲勢,兵員、武器會更多更大更猛,為了盡量減少黃袍山的損失,我們應積極全面?zhèn)鋺?zhàn),先把槐寮寨建設起來,既是練兵之所,又是鄉(xiāng)親們的住宅之地。平時,組織強壯山民到山寨學習戰(zhàn)法,精心練兵,戰(zhàn)時,下山作戰(zhàn),把鄉(xiāng)親們集中在寨上居住,減少人員傷亡損失,尤其是分散居住的瑤民,要特別注意他們的安全。戰(zhàn)事結(jié)束,山民們返回家園,耕山種地,栽管油茶……”
“好!我們想到一塊了,官軍吃了大虧,不會馬上進犯黃袍山,我們剛好利用這個間隙,把槐寮寨建起來。你們回去后,把各大家族找到一起打個商量,把朝廷的心病,把官軍不會甘心失敗,我們應怎樣備戰(zhàn),我們應怎樣保衛(wèi)家園,保衛(wèi)黃袍山,保衛(wèi)山民們的平安一齊向大家講清楚,只有大家明白了,才會一心來干,才不會盲目干。”
張員外一連提出多個“必須要讓大家明白的句子”。頓了頓又沉重地說:“鄉(xiāng)親們對我這個老朽如此的信任,對你山叔如此聽從,對劉雄如此折服,我們要十分珍惜這份感情。他們把命交給我們,我們對他們要守信負責,遇事多想前因后果,不能有半點馬虎,不能做黃袍山的罪人??!”張員外動情了,老眼里閃著淚花。
“員外放心,我們一定謹記您的教誨,認真做事”。山叔一臉嚴肅。
“員外盡管放心,上次仗一打完,大家都高興地笑了,山民們都在慶賀,山叔從來就沒高興過。他一直在想事,想前面做得不夠的,想后來該怎么做,還時時征求我們的想法,他心里一盤棋已經(jīng)擺得差不多了”。劉雄快人快語,像打百子鞭一般。
“我不是不放心,萬事有個最好的做法,有個最好的結(jié)果,我們要求這個最好,歷史上,諸葛亮也失算過,智者千慮,也有一失。大家的事多想想,多體諒我們黃袍山民的苦衷……”
山叔、劉雄莊重地點了點頭。
轉(zhuǎn)眼已是夕陽余暉,紅霞滿天,山叔劉雄告別張員外,向下山奔去。
張員外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,直到消失在油茶林里,還久久地站立在晚風中,舉目西望,山下廣闊的平原上,遠遠的洞庭湖水,波光粼粼,白了天廓。
三天后,在山叔和劉雄的帶領下,大家按照山叔畫好的圖紙,在槐寮寨上開始施工建設戰(zhàn)時家園。
黃貓唧、二狗負責砍掉山頂上方圓一里平地上的大槐樹,打出寨場,做成門框和必須的家具,阿熊、山坳在荻田負責燒制十萬口磚,十萬片瓦;夜貓唧負責儲備十萬斤野畜肉,十萬斤野干菜,十萬斤大米,十萬斤苕干,十萬斤米酒,十萬斤茶油,十萬兩食鹽,十萬頭驢馬。十萬垛草料。劉雄和張瑛總負責各方協(xié)調(diào),統(tǒng)一調(diào)配人力,兩個月內(nèi)建成山寨。
一時間,整個黃袍山出動了十萬男女老少,熱火朝天地干開了。
山叔陪同張員外巡查了一遍各個事項后,又在奶石洞里,商量起練兵事來,計劃抽出一千精干山民,由張瑛帶領到張宅研習戰(zhàn)法,操練骨干精兵。
各就各位后,劉雄忙得不亦樂乎,告急的,要人要銀兩要辦法的,這個找來,那個找去,整天離不開他臨時搭建的茅草棚。
這日,張員外來到棚外,只聽見夜貓唧在同劉雄商量購買食鹽之事。食鹽已經(jīng)在岳州聯(lián)系妥當,就差五千兩白銀,沒有聽見大家吱聲,張員外走了進去,望著劉雄和夜貓唧無奈的眼光和焦急的神情,一笑說,你們有困難,為什么不來找我?guī)兔δ亍?/span>
劉雄和夜貓唧都站了起來,臉上不自在地同聲說:“不好意思?。?rdquo;
“這時候了還講這些話?”
“你老人家的錢又是修橋鋪路,又是接濟別人,哪里還有積蓄啊?!”
“哈,我打了個埋伏,我老家地窖里還藏有一萬兩銀子,你去找張瑛,叫他從地窖右角挖出來,統(tǒng)統(tǒng)拿上山來,五千兩購食鹽,五千兩打造兵器,去吧,不要等了!”
張員外拿出全部積蓄的消息,感動了黃袍山民,大家建造山寨的干勁更足了。各項建造事宜比設想的都要快。
所有房基石腳都鋪好了,荻田的磚也制造完畢,就等著啟運了。這可急壞了阿熊和山坳,這些磚要運到二十里外的山寨上,需要多少人力?。?!手中掌握的人力,老幼婦孺一次擔不了幾塊磚,能挑磚的青壯年不足千人,最快也需十天才能運完,山上急著磚用,阿熊山坳急的團團轉(zhuǎn),就在這時,山叔來了,看到阿熊山坳的樣子,不經(jīng)意的一笑。一杯茶喝了不到一半,山叔放下茶杯:“你們想想,怎么樣把老幼婦孺全部用上,又讓她們力有所及?她們挑不了一擔磚,可以搬一塊磚吧,如果所有人站成一線,往山上遞,一個傳一個,所有勞力不都全用上了嗎?人手再少了,可以從別處抽調(diào)一些補上。
“啊!我們怎么沒有想到這辦法呢?!”阿熊、山坳一起大笑起來。
當晚,月光如許,明亮地掛在高空,從荻田到槐寮寨二十里的路程,一萬多人在高高低低的山勢上,排成一條線,連起兩端,往上遞磚,一夜一天的功夫,十萬塊磚全部遞送到了寨上。
大家緊張造寨的時候,山叔派出兩撥人往唐年縣、往岳州,將山里的茶油、黃花、木耳、茶葉、竹筍等以賣山貨為名,打聽兩邊官軍消息,兩邊每天派回一人報告情況,官軍每天的動向,都掌握在山叔和張員外手中。
短短兩個月到了,過去還是一大片槐樹林的山頂,建起了一座寬敞的山寨,吃住用功能齊備。寨子一建好,山民們下寨種山去了,張瑛帶著操練了兩個月的一千精壯山民上了山,他們在過去都有習武功底,現(xiàn)在都成了精通刀槍箭棒的將士,在寬敞的練兵場所,殺聲震天地演練起來。
且說與黃袍山相隔百十里路程的龍窖山,也聚嘯著千人的被逼造反農(nóng)民,他們落草為寇,劫富濟貧,曾數(shù)次被官軍進剿,屢戰(zhàn)屢敗,損失嚴重。聽到黃袍山兩敗官軍的消息大受鼓舞,又聽說造好了槐寮寨,大當家的李員外決心帶隊入伙。這一日,張員外和山叔正在寨內(nèi)查看,只聽得守山兵勇來報,李員外一伙千多人來投入伙。張員外大喜,立即到聚義廳相見,山上兵將多了起來。此后,又有大小數(shù)股黃袍山周邊的被逼造反農(nóng)民入伙,槐寮寨一時名聲大震。山寨整日練兵,山叔趁勢組建了各種軍事機構(gòu),儼然成了一支強悍的正規(guī)軍。
黃袍山民看到山寨一天天兵強馬壯,大受鼓舞,他們覺得主心骨更硬了,各項生產(chǎn)的勁頭更大了。
眼看年關臨近,山叔著起急來,山寨的糧草積蓄消耗將盡。他不主張向黃袍山民攤派,怎么解決這個問題呢,雖然自己心中早已有了謀劃,但不知道張員外怎么打算的,山叔找到張員外,把糧草情況如實告知,張員外沉思良久。
“這些耗費決不能向黃袍山民取,在這個前提下,把你的想法談談吧!”張員外其實早知道,每遇到問題,山叔都有解決問題的辦法,只是遇到一時不好定案和牽涉面廣的事,才來找他拍板。
“我想,我們不能等著官軍來打我們,我們不打旗號,偷襲岳州,官軍做夢也沒想到有人會去進攻他們,我們的勝算極大。另外,還可以把官府的儲備撈光,延遲進犯黃袍山的時間,同時,又增加了我們的物資儲備,減輕了黃袍山的負擔,再則,還可以鍛煉一下我們將士的實戰(zhàn)能力。”
“我看行,你把作戰(zhàn)方案再具體制定好,明晚我們在聚義廳議一議,統(tǒng)一意見,存利去弊,擇善而從。”張員外想了想說。
“好!這樣最好了”。山叔胸有成竹地一笑。
岳州劫銀
且說,岳州和唐年縣官軍進剿黃袍山兵敗后,唐年縣知縣明晃十分魂魄嚇出了七分。他本來準備隨軍出征,建功領賞,哪料是這般結(jié)果,若不是師爺苦苦相勸留下,自己豈不早成了刀下之鬼?!兵敗消息傳來,明晃驚得半響回不過神,坐在條案前冷汗直流。
“老爺,我們是否把官軍進剿的事趕快上報武昌府,前不久,府里還在嚴令迅速剿滅黃袍山呢!”師爺走進來說。
“??!是的是的,趕快去寫報章。”明晃回過神來。
“是,我馬上辦!”師爺轉(zhuǎn)身往外走。
“慢!”
“老爺有何吩咐?”師爺回到條案前。
“官軍損失慘重,我們?nèi)绾握f呢?”明晃皺起了眉。
“這事我也想過,要報斬殺叛逆山民兩千余人。我孤軍作戰(zhàn)至一兵一卒,全部為國捐軀,與敵同歸而盡。”
“這樣寫好,省得又要我們進山去剿,你去辦吧!”
再說岳州官軍退回后,繼任知府徐林親自前往兵營犒軍,大加贊賞戰(zhàn)功,并向湖廣巡撫奏捷,斬殺叛逆山民三千,繳獲器械無數(shù)。
徐林是個官場上的老手,迫于殺了前任知府,不得不擺個樣子向黃袍山進攻,花費錢物動兵,本不是他的真意,黃袍山是武昌府唐年縣地盤,與岳州府何干?不要再招惹剿事。好在應付過去了,捷也報了,可以高枕無憂了。
湖廣巡撫幾乎同時接到岳州府與武昌府的奏報,分別嘉獎了岳州和唐年縣,上上下下,皆大歡喜。
又兩個月過去后的隆冬時節(jié),年關將近,近兩個月的好天氣逆轉(zhuǎn),天寒地凍,岳州的百姓,在艱難的生活中掙扎。而岳州府里,一派喜慶氣象,徐林下令部屬把商戶的稅賦最大限度地收起來,盡量籌辦物資,過一個喜慶的新年。
臘月二十日,朔風呼嘯,大雪紛飛,滴水成冰。守著岳州府門的將士,看著漸漸增多的進城賣柴賣炭賣山貨的鄉(xiāng)下人,查了一個時辰以后,干脆留下二人看守,敞開城門,其余的都到門房里暖和去了。
“真是天賜良機!趕快抓緊進城!”手拿“算命測字”布藩,戴著一副小眼鏡的山叔,在東門外聽到四門情況的報告后,立即向擔著一些木炭的劉雄吩咐,即使再方便,大家仍要繞道從四門進城,一來防止引起官軍警覺,二來便于了解和掌握四門內(nèi)外地形地貌,方便撤退,不得有誤,更不準更改原方案。
劉雄即命夜貓唧帶領的二十來個裝扮成小混命的山民,到四門送信,自己和山叔一前一后進了東門。岳州府的街道,到處都是擁擠的人,到處都是泥濘的路,山叔記不得自己這是多少次到這里來了。小時候,也是年關,他背著個裝滿山木耳、山蘑菇的竹簍,穿一身父親穿過后改小的棉襖跟在擔炭的父親身后,在街上叫賣,向城里人討價還價,然后把賣山貨的錢買鹽買布,回家過年……
“先生,幫忙算個命吧!”一個穿著破爛的父女倆把山叔從沉思中驚醒過來。
“啊!怎么啦,老人家。”山叔站住了,望著父女倆問。
“我家太窮了,欠了財主十兩銀子,財主想要我女兒到他家做一年傭人抵債,這個去得去不得?。?rdquo;在街道的一角,老人苦著臉,指著身邊的女兒,嘟囔了好一會,才顫抖著說。
山叔望了望老人的女兒,約十六、七歲,穿的破破爛爛,面呈菜色,滿臉愁容,但卻不失清秀,這個年代,幾個財主是好的?山叔“唉”了口氣,不自覺地搖了搖頭。
“是什么意思,能告訴我們嗎?”老人望著搖頭又嘆氣的山叔,苦著臉問。
“你還是幫她找個勤勞人家嫁了吧,莫要害了她一生??!”山叔說。
“財主家離我家不遠,這個財主對我家還不錯,他經(jīng)常請人算命,每次算命先生從財主家出來,就要從我家門前經(jīng)過,有三個還到我家歇腳喝茶。我就請他們給我女兒算命,他們都說我女兒命不好,將來克夫,唉,說得我父女倆心都寒了,女兒決意不嫁了,年一過,她就到財主家做傭人,唉,我家太窮了。”老人說著,淚水從眼角流了出來。
“老人家,莫信那一套,聽我的不會錯,選個吃得苦的后生,把女兒嫁了,千萬不要去做傭人。我這里有一兩銀子,你們拿去過個年吧!”山叔從懷里掏出一兩銀子,塞到老人手里。
“這不行,這不行。”老人臉上爬上了笑容,女兒臉上也放出了光彩,一起上前,把銀子往山叔手里塞。
“把我的話記??!”山叔向父女囑了一句,轉(zhuǎn)身走了。
父女倆一齊跪在泥濘的路上,望著山叔離去的背影。
響午,山叔來到廣場一側(cè)“全味”小吃館的一角,坐了下來。陸陸續(xù)續(xù),劉雄來了,緊接著,黃貓唧、二狗、阿熊、山坳、夜貓唧都來了??磥?,他們的木柴、木炭、山貨都賣出去了,他們有的擔著籮筐,有的扛著扁擔繩索,大家并不打招呼地在山叔桌前坐了下來,山叔叫了碗面條,大家有叫面的,有叫飯的,有叫湯的,然后就著桌子吃起來。
“情況如何?”山叔頭也不抬地低聲問。
“一切同原來估計的一樣。”黃貓唧頭也未抬的回了一句。
其它幾人都“哼”了一聲,表示沒有其它情況。
“按原計劃,申時尾,聽見鐘樓聲響,各門準時動手,全力策應劉雄。”山叔聲音很小,卻很堅決。
“哼!”大家不約而同,輕輕的應了一聲。吃完午餐,陸續(xù)離去了。
山叔向劉雄和夜貓唧使了個眼色,二人一前一后,跟著山叔,走出了“全味”小吃館。
“千萬注意,不要貪小財,不要愛物資,盡量不要殺人。主要目標是銀庫。得手后按原計劃分四門撤走。”山叔對跟上來的劉雄囑咐道。
“山叔放心,我明白了。”劉雄回答著離去了。
“夜貓唧,這次成敗與否,你是關鍵了,上次打官軍,你立了大功,這次要建新功啊,千萬記住,申時前一頓飯的功夫,在東門舉烽火,隨后又一頓飯功夫南門舉烽火,按此類推,西門、北門舉烽火,半個時辰后,在府廣場舉烽火,烽火沒問題吧?”
“早背熟了,一切都安排好了,烽火都是上次打官軍時繳獲的,沒問題,請山叔放心!”夜貓唧滑稽的一笑,點頭離去了。
冬天的夜來得很早,申時中剛過,夜靄就從四方浮起來,街上的人群漸漸少了起來,山叔在府側(cè)一個小攤點前,舉著布藩,嘴里不時叫著“算命測字”,心里估摸著,時辰快到了。
“轟……轟……轟……”三聲清脆的烽火聲,從東門傳來,烽火在天空里散開。
烽火剛過,一陣“讓開”“讓開”的喝道聲隨即傳來,一大群官軍從岳州府衙一側(cè)的軍營跑出來狂奔著向東門而去。
“嗵……嗵……嗵……”數(shù)聲敲鐘聲,從鐘樓傳來,近兩百山民,迅速從府前廣場的各個角落冒出來,跟著劉雄,幾棍打死府前四個崗哨,迅速向府內(nèi)沖去。
“轟……轟……轟……”剛到東門看見無事的官軍,聽見南門又是三通烽火,慌忙穿街過巷,又向南門奔去。
劉雄派八人手拿刀棍守住府門,帶領人一溜煙沖進府里去了,眾人分兩撥一路直奔銀庫,一撥直奔籌辦處。
劉雄一撥人來到銀庫,幾個守衛(wèi)驚恐瞪著眼,回過神來,剛舉起手中刀槍,就被風一般卷上來的眾人打倒在地。大家打開銀庫,從腰里抽出早就準備好的黑布袋,從銀架上,飛快的裝起銀子來,這時,他們清楚地聽到西門又響起了三聲“轟”“轟”“轟”的烽火聲。
帶領另一撥人沖進籌辦處的黃貓唧,打死了幾個準備下工回家的辦貨員,從堆積如山的倉庫穿過,幾斧劈開巨大的銀柜,大家從腰里抽出黑布袋,裝了個滿滿,此時,北門的烽火聲又“轟”“轟”響過。
劉雄們背著黑布袋,從府里沖出來時,夜色已沉,只見夜貓唧笑嘻嘻地迎上來,點點頭,在府前點燃了烽火,背黑布袋的眾人分散開來,消失在夜幕中。
待官軍氣喘吁吁趕到府前時,先是一場虛驚,后來看到府內(nèi)庫銀和籌辦處銀兩盡數(shù)被搶,方才明白被劫匪東南西北調(diào)動的丑行,慌忙通知守住四門時,山叔和劉雄們早從四門出去了,只有南門來報,守門軍士關門時,有人打死了兩個正在關門的軍士,突出去了一、二十人。
徐林立即在公堂召集官軍頭領,責問是怎么回事,官軍牙將不敢講四門敞開的事,更不敢講被劫匪四方調(diào)遣之事,只得撒謊說有兩千余劫匪在四門進攻被官軍有的嚇退,有的打散,并說一定是城內(nèi)城外合謀搶劫。徐林大罵了一通官軍無用后,下令全城搜捕,掘地三尺,也要把劫匪抓到,把庫銀追回來。
官軍們?nèi)缋撬苹ⅲ诔莾?nèi)逐家逐戶鬧了三天,沒逮到一個劫匪,沒搜到一兩庫銀,抓了幾十個嫌犯,沒有審出任何結(jié)果。又在全城重賞線索,舉報者,賞銀百兩。告示貼到春節(jié)來了,也沒有人得到賞錢。
岳州城內(nèi),一時輿論嘩然,人們都在議論,兩千劫匪進攻四門,一千劫匪從天而降,將官軍從百姓手中搜刮的民脂民膏全部劫走,是天意,是報應,是作惡多端的官府遭了天譴。
徐林整夜整夜睡不著覺,這千余劫匪就躲在城里,如果大肆抓捕,逼急了他們,說不定某個晚上攻進府來,殺了他也不是難事,打又打不得,摸又摸不得,放著還是后患??!城外的土匪又在哪里呢?南門是去長沙方向的……急的他沒了辦法。
再說劉雄們劫了庫銀,順利地從三門出了城,只有南門尚有一、二十人正出城時,趕上官軍封城,好在官軍人數(shù)不多,阿熊揮舞扁擔,兩下就將兩個關城士兵打死,一、二十人突了出去,向黃袍山奔去。
第二天天剛亮,四路人馬陸續(xù)匯集槐寮寨,山叔清點人馬,四路人無一缺失,大家把布袋集中,清點白銀,足足有十二萬兩。
張員外設宴犒勞大家,宴會上,劉雄按山叔的意思,宣布了三條紀律:一是劫岳州府事不準向外透露半點風聲,絕對保密,否則按泄密罪通敵論處;二是所獲白銀由山寨統(tǒng)一管理,任何人不準私自分享;三是白銀儲備起來,用于將來戰(zhàn)事,荒年災害之需。事實證明,槐寮寨有了第一筆大錢,為后來的聲威大震,為保衛(wèi)黃袍山打下了堅實的經(jīng)濟基礎。
多年后,岳州府也不知道這筆白銀是黃袍山民所劫。因有紀律在先,黃袍山除了劫銀者外,也無人知曉這些白銀。這就是后來民間流傳的槐寮寨有白銀十萬兩的由來。